第105章

    忽然,有人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东棠一愣,这才想起来今年她并非一个人。女人坐在她的身边,咧开嘴对着她笑了笑,伸手从口袋里一摸,递到东棠眼前。
    躺在女人掌心的是两只粗糙的鲤鱼玉佩,挂着细细的红绳。
    或许也不是什么玉佩,只是晶莹一些的石头罢了。
    “什么时候……”东棠惊奇地拿起一个小一些的,幡然醒悟道。
    “啊,我懂了,是不是我买东西的时候,你偷偷的买的。”
    女人点头,将另一只大一些的鲤鱼挂在自己左侧的腰间。
    东棠将那条鲤鱼用掌心捂热,挂在腰间的右侧,看向那个女人,鼓起勇气问了一个问题。
    “你……你不会说话,是吧?”
    女人点了点头。
    “那你叫什么?”东棠追问道。
    女人又摇了摇头。伸手在地面薄雪上写下两个字。
    “哑巴。”
    这哪里是个名字。东棠一把将那两个字抹去,托着下巴苦想起来。
    许是运气不错,恰好此时天边晨光微明,一轮圆日的白光顷刻间覆没了篝火的明亮,驱散了身上的寒冷,可东棠却有些落寞,她知道黎明的好,可她贪恋刚刚过去的黑夜。
    忽然,东棠眼睛一亮,说。
    “这样吧,你叫东黎好了,我教你写。”
    东棠在覆着薄雪的地面用手指一笔一划地写,嘴里还说着。
    “就是黎明的黎……”
    ……
    好像,只是这样而已。
    在那之后,只是东棠与东黎在东宫相遇时会相视一笑罢了。她们不会多说什么,只是赶紧又低头做自己的事。
    东棠发觉自己的身体在渐渐长大,胆子却越来小,她不再敢从那个洞钻出去,不敢再私下寻找东黎,连心照不宣的笑都极少极少。
    她害怕自己每一个多余的动作都会沾染是非,似乎有千万只眼睛再寻她的错,她脖子始终有一条白绫,不知哪一天会因为太子殿下的一句话而缠上,收紧——杀死她。
    所以她们两个的关系绝对称不上什么熟悉,更不可能到为之付出生命的地步。东棠将面颊抱紧双膝,将面颊埋在臂弯,手指紧紧抓住衣袖。
    她想不明白,为什么这样多年过去,东黎还是这么傻。太子殿下就从没想过让她活过这个冬天,日日取血,等她死了以后再用其她仆从……
    东棠还来不及继续想下去,忽然一抹烛火在她余光中晃动,悦动的火舌影子舔舐地下潮湿的墙壁,她赶忙抬起头,看到那日那个高挑挺拔的少年身着一身黑衣,用外袍护着怀中小小的火苗。
    少年神色依旧,手指中夹着一根铁丝,十分迅速的拆开关着东棠的笼子的锁,又拔出腰间寒刃利落地一剑斩断东棠手脚上的锁链。
    “您来了……”
    少年的动作太快,东棠还没来得及反应。咽下的唾液划过干涩的喉咙,声音沙哑。
    “脱身耽误了些时间,事不宜迟。”
    林承烨点了点头,扶着东棠站起来,让她整个人的重量挂在林承烨肩头。长时间的跪地让东棠有些摇晃,两只腿像刚长出来一般难以控制。
    “这边。”东棠定了定神,指了指前方。
    林承烨举起烛火映在东棠指的那面墙,因为潮湿上面长满了青苔,若只用眼睛看,与普通的墙壁别无二致,仿佛太子寝殿的地底就是这样一个方形地牢。林承烨抬手在墙壁上敲了敲,那墙居然发出“咚,咚”的响声,显然在墙的背后还有更大的空间。
    “第三排东边第二块砖,第四排西边第七块,第七排东边第四块。依次摁下去。”
    东棠记得很清楚,她曾无数次出入过这扇门。
    林承烨按照她的指示依次摁下去,忽然,那墙壁发出一阵细小的摩擦声,不知哪里的齿轮与铰链咬合,那墙壁居然从中间渐渐分裂出一道只够一人行的通道。
    “地道?”
    林承烨忽然皱了皱眉,这样的场景十分熟悉,就像……千佛国的观音像。
    但这门的开启也很有说法,其实更加倾向于基础机关的一种,普通工匠很难完成的如此精妙。
    “是的。其实这间地牢不过是很一小部分,地道的最深处还有一个较大的空间,那里与别处不同,冬暖夏凉,十分干燥。”
    “太子殿下似乎那里养育着一只……虫,我不知道那是什么。”
    东棠已经差不多适应了双腿,她松开林承烨,接过她手中的灯烛,走在前面。这地道之中尽是机关与岔路,行错一步就会被暗器杀死。
    “请您务必跟紧我。”
    “……你知道这地道通往哪里吗?”
    林承烨语气从身后传过来,不知怎么的,在东棠听起来有些古怪。
    东棠摇了摇头,边走边回答道。
    “我没有去过另一半的地道,我只遵从太子殿下的命令守在那个最深处,在一块特殊的六角砖块旁。殿下的原话是……”
    “你但守于门前,勿言勿视。
    有一人自地道彼端入此,日三饲母蠹,及至末日,则惟一次。倘某日彼人未归,你但按六角砖块,旋即离去。”
    东棠的声音回荡在地道的内壁,许久,她都没有听到少年人的回应。
    东棠回过头,忽然看到那少年不知何时停住了脚步,距离她很远,用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眼神看着她。
    “所以……那是你炸掉的。”
    炸掉?那是爆炸?那,那个饲养母蠹的女人?东棠脑子忽然嗡的一声,天旋地转。视线中,少年的身影渐渐模糊,可那双极为复杂眼睛却又那样清晰。
    她那日按下六角砖块便离开了,她听到了身后隆隆巨响,几乎持续到了半夜,却不敢回头,不敢细想,直到她跑回地牢那里才敢喘一口气。低下头,东棠才看到自己按下六角砖块的那只手一直在抖。
    她一直在逃避。逃避想为什么,逃避想对面发生了什么,逃避……
    “……您是说我杀人了,是吗?”
    东棠哆嗦着抱住自己,看向林承烨的神色惊恐。她再次喃喃道。
    “我杀人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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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说:这两天受宠若惊,收藏多了很多,还收到了很多评论和营养液。
    打工人会争取明天加更一章,谢谢大家呀!(磕头感谢[红心])
    第87章
    林承烨安静地看着面前那个女孩,张了张嘴巴却没有发出声音,仅仅是因为她也不知道该回答什么。
    她不能摇头,因为青石与花石终究是死在那里,若不是她运气好,蔡文游与她也要死在那里。
    可她也无法点头,毕竟青石与花石本就已经背负太多人命,是不可忽略的帮凶,是这场“鬼病”中的替死鬼。林承烨并不觉得她们的死可惜,只是回想起来会有一种莫名的遗憾。
    但说到底,青石花石,甚至东棠本身,她们都无法用好坏区别。她们的行为,她们的意志,甚至她们本身都并非完整。只是博弈棋盘上一颗可以随意丢弃的棋子,没人给她们选择,更不会有人在意她们也会因为杀人而煎熬。
    所以,连林承烨也犯了难,她竟真的不知道这个问题的正确答案。
    东棠眼中仅存的一点儿侥幸的希冀光芒也随着林承烨的沉默一点一点暗下去,她知道那个饲养母蠹的女人已经死了,而她的手上……也有人命。
    其实这本不是什么稀罕事,在这宫中做事的人哪里没见过几个死人,也没谁的手是干净的,不过就是主子说什么就是什么。东棠忽然抱紧双臂,紧紧地抓住自己的胳膊,牙齿将下唇弯得泛白。
    “先走吧。”
    林承烨缓缓开口。
    东棠仿佛一下被抽干了灵魂,她木然地转身,带着林承烨继续向地道深处去。
    很快,随着枯燥的脚步声与雪融冰的嘀嗒交响,林承烨竟觉得身上逐渐温暖,那潮湿而粘乎乎的衣服也渐渐变得干燥,她伸手触摸墙壁,指尖竟是温热。
    地道渐渐开阔,已经可以她二人并行。
    大概快到东棠所说的地方了。
    林承烨主动上前一步站在东棠身侧,手也搭在腰间的剑柄上,极为谨慎地观察着四周。
    她并不希望这是个圈套,也不希望这柄剑会先落在东棠的脖间。
    忽然,东棠脚步一顿,将那手中的烛火放进身侧的一块凹进去的砖缝中,蓦然,火焰点燃引芯,方才太过黝黑,未曾发觉四周墙壁上竟尽是连成线的灯烛,从林承烨所站的位置,向前不断延伸,如火河一般将整个空间点亮。
    同时,路的尽头一扇沉重的青铜大门发出令人牙酸的一声尖锐摩擦声,徐徐陷入地底。
    林承烨这才看清这路的尽头如此开阔——是一间正四方形的房间,墙壁上零星镶嵌着几块发出微弱绿光的萤石,而在房间正中是一个凸起的圆形石台,表面光滑,刻满了模糊难辨的奇异符文。石台前的地面上,残留着几道早已干涸发黑的污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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